【题目】《阿茶的寂寞》
　　【作者】宋继茗
　　【学校】上海市致远中学
　　【指导老师】易敏
　　【正文】
　　孤独和寂寞不同，孤独是可以享受的，但寂寞却只能忍受。

——题记‍

几年来，爷爷的病一直不太好，后来又得了癌症，晚期。面对检查的结果，家人默默无语，辗转医院为爷爷治病。爷爷年轻时身子骨硬朗得很，在菜刀厂工作，每天的任务就是挥动大锤数千下，将一块块铁坯变成一把把锋利的菜刀。可化疗对于爷爷来说十分折磨，每次都吐个不停，甚至开始拒绝接受化疗。阿茶妈为了让爷爷多活几天，买来进口药天天给爷爷用，每天就得近千块。为了能让爷爷多活几天，阿茶妈不心疼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钱？”阿茶暑假也从外地专程赶来看爷爷，爷爷瘦了不少，原来那颗充满智慧的大脑袋也小了很多，阿茶看得直心疼，原来人老了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啊。暑假结束，阿茶也回学校了，毕竟，阿茶还是个学生，还要上课。
　　一个月后的一个周六，很早阿茶就被阿茶妈的电话叫醒了，阿茶妈说爷爷病重了，要阿茶赶快回去。下周二就是月考，阿茶顾不得想太多，把课本和要穿的衣服装进旅行箱，匆忙去飞机场。
　　到了爷爷家，阿茶推开已经生锈了的绿漆大铁门，妈、奶奶，还有爷爷的几个亲兄弟都在房间中默默不语。阿茶妈看见阿茶来了，淡淡地说了一句：“爷爷在这儿呢，来看一眼吧。”“噢。”阿茶应了一声。走进屋子，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得脱了型的老人，“爷爷！”阿茶不由得喊出声。床上的老人微微偏了一下头，“爷爷，我是小茶啊！”说罢眼圈瞬间红了。这还是从前的那个爷爷么？那个背阿茶走很远去买烧鸡的爷爷、那个每天骑三轮车去大桥底下卖雪糕的爷爷、那个对阿茶有求必应的爷爷、那个对阿茶极其宠溺的爷爷吗？如今，也许已离阿茶远去了吧。
　　奶奶拉了拉阿茶，说：“没用的，爷爷现在已经没有反应了，他能偏偏头，已经很难得了。现在，爷爷已经不能进食了，生活也不能自理了。”说罢抽了下鼻子。
　　望着床上那个陌生的老人，头发花白，深深的皱纹如沟壑般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深褐色的“老年斑”在他的脸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清晰可见。不忍看爷爷的样子，阿茶牵起母亲的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屋。回去的路上，阿茶的心像被抓紧了似的，心中渐渐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起来。
　　回到自己家，终于可以释放旅途的疲劳，阿茶在自己的大床上呈大字形躺着。半夜，一阵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将阿茶给吵醒了。那是阿茶妈的手机铃声，阿茶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手机是三星的。恍惚间，阿茶几乎又要昏昏睡去，可母亲的话让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又怎么了？…哦…好…我马上去。”接着，传来阿茶妈赤脚踏在地板上的啪啪声、换衣服的声音、穿鞋的声音，再接着是拿包的声音和拿钥匙时钥匙碰撞发出的叮叮声。阿茶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些，对着门吼了一声：“妈，是不是爷爷出事了？”“没，你睡你的。”阿茶妈的话音刚落，阿茶就听见“砰”的关门声。
　　一连三天，每晚都有这样的电话。阿茶也习以为常了。其间，阿茶还去看过一次爷爷。那次，爸也在，阿茶哭了，爸也哭了，结果，进来拿水壶的奶奶也哭了，来接阿茶回家的阿茶妈也哭了。最后从阿茶一个人哭，演变成所有人都哭了。一屋子的人都为各自的心事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在回家的路上，阿茶那种笼罩心头的不祥之感愈加浓重起来。当晚，阿茶妈接电话后的反应格外焦急。
　　第二天早晨，阿茶在床上依稀听到母亲在打电话，应该是打给以前医院里的同事，其间，阿茶还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开死亡证明”几个字。阿茶揉着睡得发昏的脑袋从自己的全粉色卧室里走出来，问阿茶妈：“妈，怎么了？是不是爷爷……”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阿茶妈的眼眶红肿着，穿着正装，应该是刚回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没，没什么。”说罢母亲急忙别过头去，不再看阿茶。
　　“妈，我是爷爷的亲孙女，我有权知道，是不是爷爷怎么了？”阿茶抓住母亲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谁要开死亡证明？我都听到了，快说呀！”“你爷爷他……唉，算了，明天我带你去吧。”阿茶妈欲言又止。
　　第二天，阿茶坐在母亲的车里泣不成声，因为，母亲特别交待自己要穿白色的衣服，见到母亲后看见她左臂上别着一个徽章，徽章上只有一个字——孝。
　　阿茶明白，该面对的早晚还是要面对，事实不能被改变。下了车，阿茶看见那扇大铁门前挂着一盏黄色的电灯泡和一打黄纸，阿茶知道那是长明灯。不知为什么，阿茶想哭却哭不出，眼眶酸涩极了。怀着极大的勇气，阿茶推开了那扇大铁门，一周前，一样的大铁门，一样的动作，可如今，大铁门后，物是人非。
　　房间里挂着一张爷爷的黑白照片，照片周围缠了一圈黑纱挽成的花，不大的桌上摆满了东西：水果，白蜡烛，糕点和一只面做的鸡。地上有一个盆，盆里全是纸灰。旁边那张曾是爷爷躺着的床上堆满了黄纸。床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阿茶爸，另一个阿茶不认识，阿茶妈对阿茶说：“叫马伯伯。”阿茶顺从地叫了。阿茶妈告诉阿茶，这个人懂怎么办白事，请来帮我们办。马伯伯递给阿茶一张黄纸，让阿茶跪在垫子上，点燃了黄纸，将黄纸放在了盆中，又磕了三个头。阿茶的泪水濡湿了眼眶，默默地回到后屋里坐着，心中一下子空荡荡地。尽管知道这件事早晚会来到，可阿茶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阿茶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相信爷爷会出事，爷爷身体那么好，那么坚强，怎么会出事呢？阿茶还清楚地记得暑假来看爷爷时，爷爷很兴奋地躺在床上对阿茶说：“我中午喝了这么一小杯葡萄酒，还吃了好几粒花生呢！”阿茶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自己以前在爷爷身旁过得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阿茶禁不住扑在小床上啜泣起来。原来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如此脆弱，一下子，说没就没了。阿茶不相信，不愿相信，那个每天笑眯眯地疼她爱她的爷爷竟然就这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三天后，就是爷爷的葬礼，小茶要以唯一一个孙女的身份出席。尽管很伤心，可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保重身体最重要。阿茶妈催促阿茶快些去睡觉，毕竟殡仪馆在郊区，因此早上要很早起床，这两天就要提前好好补补觉。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一大清早，阿茶就被阿茶妈冰冷无情的声音唤起了床。穿上了一身的黑衣服，心里阴沉沉的，整个人看上去也阴沉沉的。在爷爷曾经的小屋，阿茶见到了爸，头发乱糟糟的，脸没有洗过，胡子也长出挺长的一截没有刮，黑眼圈在脸上肆虐开来。阿茶看得心疼得抚摸着父亲的脸颊，那个在几年前抛弃母亲离开的男人，现在一脸疲惫不堪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想恨也恨不起来了。妈像是一个由千年寒冰做的人，尽管很美，却少言寡语，整个一“冰山美人”，平时每个月和阿茶通电话不超过三句话，还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平时只给阿茶供应每月200元的生活费，其它事一概不过问。可以说，没有爷爷，阿茶就是一个冷血动物了。每周，爷爷都会给阿茶打电话，听阿茶絮叨地说班里谁又喜欢谁了，谁又挨老师骂了，这周学校的饭菜多么难吃了，谁又闹笑话了。阿茶也会听爷爷说，谁家的狗丢了，谁家孩子结婚了，这周菜市场又有哪个小贩没来卖菜了，自己又喝多少酒了，又买了多少斤大蒜，说得最多的就是身体很好，一切都不用担心。现在想来，爷爷骗了我吧，尽管是善意的欺骗。
　　阿茶看着马伯伯指挥妈把小桌上的东西一样样装进塑料袋，边装边哭（不想哭也得哭，是规矩）。最后还哭喊了一句：“爸，您老一路走好！”
　　阿茶妈递给阿茶一截白布条，系在腰间。手臂上别上一个徽章，上面也是一个“孝”字，不同的是，字是红色的。阿茶妈在门口忙着给每个参加葬礼的人发一朵小白花，别在胸前。等阿茶再从小屋里出来，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面包车了，只是现在充当了丧车的角色。车前挂着爷爷的照片，周围用黑纱围着。阿茶、爸、妈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都跪在车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车磕了三个头。然后，阿茶就看着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许多东西装进车，最后，阿茶、阿茶妈和爸进了车。阿茶坐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上面缠着白色的纸，好像叫灵幡。
　　妈和爸坐在后面，爸的手里拿着一串纸钱。一路上，爸将纸钱沿路撒出去。阿茶不停地哭，她实在不能相信，爷爷就这么走了。自己还记得爷爷在两个月前很兴奋地告诉自己，他抓了一个小偷呢。一切都这么突然，犹如晴天霹雳。到了殡仪馆，天气冷得不行，大门却仍没有开。阿茶看到许多人的手里都捧着照片，或扛着灵幡。都是大人，她这么一个学生的确少见。过了很久，阿茶感到自己的脚都站得快麻木了，大门终于开了。阿茶按照马伯伯说的，很快地冲进去，将爷爷的照片摆在一个好位置。接着，阿茶看到爷爷的遗体被抬了进来，跟着来的有一个男人，长着个尖下巴，看上去贼眉鼠眼的，让阿茶感觉难受极了。
　　阿茶看着爸在那个男人的指挥下给爷爷的衣服里塞进钱，在手和脚上涂抹了些东西。还做了很多很复杂的事情，阿茶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去了一个大厅似的地方，有好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和他们握手，阿茶还看到有些人往爸妈的口袋里揣了一些钱。马伯伯还对她说了一句：“一会儿哭的时候记得要喊爷爷，喊得响一点。”等好多人都出去，大厅里只剩下之前在丧车前磕头的几个人。然后爷爷的遗体就被推走了，推走时，大家都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阿茶也跟着哭。
　　当从殡仪馆里走出来时，天上已经下起了蒙蒙小雨，天阴沉沉的，阿茶的心里也阴沉沉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让阿茶喘不过气来。妈和爸去了一个地方，阿茶也想跟着去，可爸说：“小孩子去不好。”就和妈走了。只留下阿茶一个人，孤零零地捧着灵幡，站在一片空旷的空地上，任由雨水淋湿。
　　【点评】
　　宋继茗的这篇小说写得极为真实，作者以第三人称叙述和描绘了一位善良而朴实的爷爷的一生，这位老人虽是一位工人，却很善良可亲。尤其对孙女的爱无微不至。小说记述了爷爷得病到去世送丧的全过程，这么真实又那么动人。
　　在叙述和描绘中把爷爷的音容笑貌展现无余，同时又是在孙女悲痛的穿插的回忆中描绘出来的。在给爷爷送丧的描绘中，把民风民俗的送葬过程——灵床、烧纸、磕头、举灵幡、给爷爷擦手脚，给参加葬礼的人发白花等一展无余。把孙女阿茶对爷爷的悲痛也写得到位，同时展现了爷爷的形象与心地。
　　这是一篇品味很高的小说，显示出作者很高的叙事与描绘的能力与才华。更可喜的是，作者只有十三岁。
　　
　　（来源：中华少年作家网/作者：宋继茗）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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