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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高校老师,却手书学术腐败和生活潜规则;想起自己难以找到出路的学生,他在写作过程中情不自禁落泪。著名作家、中南大学教授阎真曾以一部《沧浪之水》扬名文坛,3月29日,在首届路遥文学奖颁奖盛典上,他凭新作《活着之上》捧得头奖。近日,记者对阎真进行了专访。
阎真,湖南长沙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现为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曾在天涯》、《沧浪之水》、《因为女人》等。
由书中情节想起自己的学生,年轻人生存不易
记者:写小说的过程中,您曾情不自禁流下眼泪。请问书中哪些情节是您流着眼泪写的?流泪的原因又是什么?
阎真:起码有两个地方吧。第一,聂致远的妻子赵平平为了争取编制,做了人工流产,但是编制最后还是没有得到。聂致远想到自己的这种命运,忍不住哭了。第二,聂致远的研究生贺小佳研究生毕业,由于没有背景,怎么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她对聂致远说这些的时候,抽泣了一声,接着又笑了。这让聂致远感到非常心痛。这个情节让我想起自己的研究生,他们在社会上怎么也找不到出路。还有,他们那个学院的图书资料员为了编制,跪求聂致远帮忙。这些情节让我感觉年轻人生存不易,成长艰难。
记者:有读者说,这是一部“虐心”的作品,看得很纠结。每当读到聂致远与“钱”“权”较量,备受思想煎熬时,读者也有被撕裂的疼痛感。您写作的时候也会有疼痛感吗?
阎真:一个作家,他的使命就是要写出生活的痛感。世界上那些伟大的文学作品,从莎士比亚到雨果、到托尔斯泰再到鲁迅,都是写生活痛感的,《红楼梦》也是这样。写幸福和欢乐成为伟大作品的,不能说没有,但肯定是极少的。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文学的意义和价值所在。聂致远经历的现实难题,相信大多数人也都经历过。我写的是生活的普遍状态。
有时候要跟现实做妥协,但有自己的底线
记者:您的友人说,读《活着之上》,分不清聂致远与阎真。与书中主人公一样,您一直在高校工作,书中揭露的高校学术腐败也来源于您生活的周围,面对这些困境,您是否也和聂致远一样无奈、纠结和妥协?
阎真:小说的主人公在一定程度上有我自己的影子,特别是在心态方面。主人公遇到的事情,我自己大部分都经历过。遇见这种事情我也很纠结,很无奈。有时,因为人情的关系,我也做一些小小的妥协。中国是人情社会,这也为灰色地带和潜规则培育了温床。要遏制灰色地带的潜规则,还要从社会心态和文化方面努力。
记者:聂致远事事较真,您也是如此吗?
阎真:我还算一个比较较真的人。有时候要跟现实做一些妥协,心里总是很别扭。但我自己还是有一个底线,就是不犯原则性的错误。这既是对原则的尊重,也是自我保护。
记者:您一直坚持手写书稿,这在当今社会已经很少见。其原因是什么?
阎真: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原因。到了这个年龄了,我也不想改了。也许太保守了,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吧。我用电脑只能写很简单的东西,是“一指禅”的水平。写一封200字的信大概要花一个小时。手写书稿,也是一种个人习惯吧。
现实中对女性并不敏感,但写作时特别细腻
记者:读者对主人公聂致远有着非常复杂的感情,有时爱,有时也会恨。您是如何看待聂致远这个人物的?
阎真:对于这个人物,我基本上是肯定的。曾经也有读者说,聂致远的智商很高,情商很低。该求人就求呗,该送礼就送呗,他有必要那么纠结吗?何必徘徊来徘徊去?但他如果是这种状态,他就不是聂致远而是蒙天舒了。对于聂致远,我很难用“爱还是恨”这种二元对立的情感,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态度。
记者:书中塑造了不少个性鲜明的女性角色。如聂致远的爱人赵平平、岳母孙姨、范小敏、韩佳、佟薇薇……甚至是婴儿用品店里的看店小妹,寥寥几笔,就能将她们的个性刻画得鲜明传神。有人说,您称得上是一个女性研究专家。您认同这种评价吗?
阎真:我不敢说是一个女性研究专家,在生活中,我对女性也没有特别敏感。但是在写小说的时候,我的想象力可能特别丰富,也特别细腻。所以不止一个人说过,看我的人和看我的小说,印象是两样的。所以说“文如其人”,这种判断有时候也不是特别可靠。
自白:欲望不能野蛮生长,要有一种力量来平衡
《活着之上》,首届路遥文学奖唯一获奖长篇小说。书中直面生活潜规则和学术腐败,以锋利的笔触揭开高校腐败的内幕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堕落,既写出了以蒙天舒为代表的不学无术、投机钻营分子在大学里的如鱼得水,更写出了以聂致远为代表的有良知有追求、但又在现实环境下无奈生存的另一类知识分子的真实境况。
几个月前,我把新的长篇《活着之上》投给了《收获》杂志。编辑给我打电话,讨论小说的修改。他说,小说中以曹雪芹为代表的那些文化人物表达的精神力量,还是很难平衡现实生活功利欲求的牵引,这就像一杆秤,所称的物体太沉重,秤砣打不住。这也是我在写作中最纠结的问题。
多少次我在心中问自己,小说中所推崇的那些文化英雄所代表的那种精神,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在这个时代,是不是现世的自我已经在时间和空间上确定了意义和价值的边界?也许,活着真的就是一切,活着之上则是一个不真实的命题。
这种纠结使我对自己的写作产生了动摇,以至失去信心。使我坚持下来的因素有两点。第一,古代那些文化英雄是真实存在,而并非虚构。他们以自己的血泪人生证明了,现世的自我并不是最高的终极的价值。第二,我身边有些同事也的确生活得相当的从容而淡定,以至优雅,而不是在现实功利面前放弃所有原则和信念。
我的这部新小说,想表现的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在现实面前的艰难坚守。功利主义的合理性并不是绝对开放而没有底线的。法律分开了生活的黑白地带,黑白之间广阔的灰色地带,则应该是由良知来统摄的。
但在我们的生活中,灰色地带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潜规则统治的领域。这是今日的现实,这种现实令人沮丧。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写《活着之上》的。
我这时的心情,与写《沧浪之水》时有所不同。那时我觉得,功利主义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一个人,哪怕他是一个知识分子,懂得天下国家、良知责任的一切道理,但还是顺应着功利主义的召唤选择人生,把个人生存当作价值取向和行动原则,这不但是可以理解的,简直就是别无选择的。可现在我觉得,即使功利主义有一切生存意义上的合理性,这种合理性也不是无限的。欲望不能野蛮生长,总要有一种力量来平衡。这是这部小说的理想主义。
在不久前的一次读者交流会上,有个读者对我说:“你说平衡,这太没有力量了。现在大家生活过好了,应该对被巅倒的价值观进行矫正了,矫正才能改变价值扭曲的状态。”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用平衡比较好,这也体现了中国传统人生哲学的中庸之道。不走极端才是一种正常的状态。人总是要活着,然后才能追求活着之上的意义和价值。
我写这部小说,为自己设定了几个目标。这些目标在多大程度上得以实现,我不敢说。我只能说,我以对自己、对读者负责的态度,尽到了最大的努力。读者能够喜欢,这是我的愿望;喜欢之后能够停下来想一想,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来源:中华少年作家网/作者:陈薇)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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