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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艺:《这个城市没有海》
2015年9月25日 ⁄ admin ⁄ 评论数 0+ ⁄ 已影响 +

夜晚睁着黑暗而空洞的眼睛歇斯底里地盯着我,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夜色把一切掩藏,暗影将一切吞没。
  这时候手机痛苦不堪的尖叫声从作业堆中声嘶力竭地爬出,按下接听键,安扬的声音如同黑夜的眼睛那般歇斯底里。
  他说,夏凡你知道吗,有的时候离开与否真的只在一念之间,今天我终于明白了鲜血不过是脉络残缺时流下的悲伤的泪水而已,现在我离向往中的那个地方,仅仅一步之遥。
  安扬无数次向我提及他向往的地方,他说那里其实和海子诗中描绘的一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上小学之前我和安扬是这个小院里的明星。
  小院里住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院子很小,可是很热闹,记忆中我和安扬在那里很受欢迎,原因是他们说我们长得就像画像中的小孩,浓眉大眼,讨人喜欢,童年时代的安扬有两道极浓极黑的眉毛,但眉眼却从未舒展过,笑容像是被两道浓眉深深锁住了。
  安扬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被院里的人看作是怪物,长发凌乱,眼神悲伤,衣衫上总是被颜料缠满,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用浓重的色彩舞成疯狂的油画。人们不仅对他敬而远之,还从不让自己的小孩与他接近,他们告诉自己的孩子说,安扬的爸爸是吃人的怪物。
  只有我不同,我从不相信世上有怪物这么一说,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每天我都会满脸兴奋地敲开安叔叔的门,然后和安扬一起长久地站在画架前,看安叔叔不知疲惫地画画。刚开始安叔叔对我的态度确实很冷淡甚至很冷漠,后来也逐渐亲切起来。
  原来安叔叔一点也不可怕,他们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上小学之后,安扬在他们眼中变成了和安叔叔一样的怪物。
  安扬性格很怪,在学校与同龄人相处不来,好在和我分在了一个班,才不至于独来独往。其实我也一样,在偌大的校园里只有安扬一个朋友,上学之后安扬变化得很快,他脸上的表情绝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
  安扬大我一岁,读书稍迟一些,在学校除了我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有一次他带着一种愤怒而悲伤的表情看着我说:“我讨厌这里,我想离开。”
  当时我的脑海中完全没有“离开”这个定义,安扬讨厌这里,我也并不喜欢,但我不知道什么是“离开”,怎样算“离开”,也不知道安扬所说的“离开”是怎样一种“离开”。
  第一次见到安叔叔打安扬也是在上小学时。
  那天安叔叔刚带安扬从野外写生回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长久地盯着自己完成的画作喃喃自语,我无法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却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泪水砸在画纸让发出的细微响声。
  其实这件事情的导火索也完全是因为安扬的一句话,当时他仰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安叔叔,“爸,我要你教我画画。”
  刚开始安叔叔没有理他,可安扬却锲而不舍地拉住安叔叔的衣角———“你教我画画教我画画。”当安扬断断续续地把这句话重复了将近一分钟之后,安叔叔终于火了,他抄起身边的一根木棒向安扬劈头盖脸地打去。不知道安扬是不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所措,竟然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安扬的这幅模样使安叔叔停了手,安叔叔愣愣地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晚饭过后,我看见安叔叔坐在小院中央的梧桐树下,搂着安扬,满脸疲惫:“你要学画画是吧,可以呀爸爸教你,但你以后千万不能像爸爸这样啊孩子……”
  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安叔叔的这番话,只觉得这件事本来就是安叔叔做错了,安扬想学画画并没什么不好的。
  如今我向安扬提起这件事时,他依然记忆犹新,他说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他能理解,但他绝不能不画画。所以安叔叔最终还是妥协了,安扬在那时已有了非常坚实的绘画基础,拿起画笔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17岁时,安扬的性格越来越沉默,起初他漂亮的五官和阴郁的长发引来了不少小女生的好奇,可这种好奇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被很多人不解,逐渐被冷眼所代替。
  安扬告诉我,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有绚烂的色彩陪伴,直到陪着色彩绚烂地死去。
  安扬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无奈地笑着,我却兴致勃勃地点头,“好啊好啊,等你成了画家以后,一定要带我和安叔叔周游世界,你还可以画遍世界风景呢。”我认真地看着他,装作开心的样子傻笑,“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写文章报道你的光辉成果的。”
  中学时代的我——对安扬做出的最多表情,就是笑,可究竟过得好不好我们也都知道。当初进这所学校时,我们费尽心思才被分到了同一个班,安扬与老师和同学的关系都不是很好。上课时我偷偷看向安扬所在的那个角落,他正一脸认真地拿铅笔在纸上涂涂抹抹,身边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他在表面上从不计较,但内心的想法我是早已猜到的。
  安扬的文科成绩还不错,理科老师的课却从来不听,他永远在自己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画画,有一次我翻开他的本子,纸张上全都时无休无止的人物素描,或窗外的风景速写。
  班主任是教理科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安扬上课站着的时间好像永远比坐着多。终于有一天讲台上口若悬河的老师对台下漫不经心的安扬忍无可忍,毅然没收掉了他摊在桌上的画。
  看了一眼之后,老师随手把安扬画,扔在讲台上,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画这些有用么?难不成我们班上以后还能走出你这个了不起的大艺术家!”
  当时我注意到安扬在一瞬间变了脸色,他沉默着站在那里,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而不羁,但双手早已不配合地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他的承受能力为什么会这么弱,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快下课时我写了张纸条给他:“老师不过随口一说,别计较那么多让自己那么累。”
  安扬把纸条握在手心,面无表情。
  一堂课过后,几个学生趁老师不在时冲上讲台,举起安扬的画疯了一样哈哈大笑,我抬头看了看,安扬画的是人体素描,他是根据书本上的范画临摹出来的,这样的画他平时不知道练过多少张,说是为了巩固基础。我想这几个学生的反应未免过于激烈了。
  本来是不会有什么的,偏偏有个男孩毫无理由地撕掉了那幅画,无辜的碎纸片在空中纷纷扬扬,男孩明目张胆地朝安扬舞了舞手中支离破碎的纸张,一脸骄傲的冷笑。
  安扬看到此景自然是怒不可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是这样,他本想——等他们闹够了,再把画领回来。他大跨步冲上讲台,抓起那个男孩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往他脸上砸下重重的一拳,我想拦住他,但为时已晚。男孩捂住流血的鼻子依然挑衅地看着他,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等着”,之后就跑出了教室。
  事后男孩经常带着几个社会上的小青年,隔三差五地来找安扬。安扬每次都是鼻青脸肿地回到班上,他听着周围人的纷纷议论,却不说一句话。
  后来安扬还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处分,记了过。撕画的男孩各科成绩都很好,安扬顺理成章地承担着“犯错误”的角色,没有丝毫解释的余地。
  清晨,阳光穿透了斑驳的树影,天空泛着淡淡的红色。我从窗口中能看见安叔叔在阴暗的空间里支着画架,油画架很贵,他们考虑了很久才决定买下的。安扬看了一会之后走出来,书包摔在肩上。我忽然发现他的浅色衬衫袖管处居然爬满了斑斑血迹,在他毫无防备时我迅速将他的衣袖挽起,他的手臂上竟然有很多道醒目的刀痕,刀痕张牙舞爪,深深浅浅呈暗灰色,两道新的伤口刺透苍白的皮肤,渗出触目惊心的殷红液体。
  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愣愣地看着他的手臂,问他怎么回事。
  安扬火急火燎地扯下衣袖,有些尴尬地望着地面,他的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这个……是我自己划上去的……实在承受不了时我只能这样。这是一种缓解的方法,夏凡你能明白的,对吗?”
  “我不明白——”安扬眼睛里的尖锐在这时已悄然退去,于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并且斩钉截铁,“我只知道不管怎样你都没有必要白痴到那个程度,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随后安扬就逃似地弹开我的视线,再次见到他时,他在衬衫外披了一件黑色风衣,阴暗的颜色把他的脸衬托得如同爬满鲜血的手臂那样苍白。
  安叔叔最近在教安扬画油画,安扬功底很好,练习了一段时间过后手法逐渐娴熟,他的画风不羁而张狂,笔调放荡,但线条扭曲,色彩过于沉重,灰暗。安叔叔提醒过多次,但对安扬来说却仍是无济于事。
  安叔叔睁着疲惫的眼睛严肃地看着安扬,告诉他一定要学会去改变,之后就走进那个狭小而阴暗的空间。带上门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安叔叔的身影镶嵌在门框里,像极了一幅画。
  安扬说他爸爸这段时间开始没日没夜地站在画架前,可通常还没画到一半就会毅然决然地撕掉,也没人知道他画的是什么,撕掉之后他又不停地抽烟,直到烟雾弥漫着缠绕在整个房间,吞没了他的脸。
  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安扬倚在小院中央的一棵梧桐树下,来回翻着手中海子的诗集,他摘下落在肩膀上的一片枯叶,忽然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喜欢这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么巧,”我对他笑了笑,“我也喜欢。”
  “那你读一遍吧。”安扬也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样真诚。他把诗集递给我,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命令。
  于是我接过诗集,认认真真地开始读整首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读完之后我抬起头,居然发现安扬已是泪流满面。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安扬从我手中夺过诗集,他说他总有一天也会到达这样一个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再次接到安扬的电话时也是在晚上,手机痛苦不堪的尖叫愤怒的撕碎了惨白的灯光。他重复着上次话语,但声音已是苍白无力。
  他说夏凡你知道吗,今天我终于明白了鲜血不过是脉络残缺时留下的悲伤泪水而已,现在我离向往中的那个地方,仅仅一步之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明白现在我的任何语言都会像他的声音那般苍白无力。
  安扬忽然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给我带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笑完之后他继续说,夏凡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到过的那个地方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安叔叔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毫无信心的一幅画居然卖出去了,且价格不菲。
  得知这个消息之前安扬正站在画架前眉头紧锁,他的侧影被阳光勾勒出孤傲而坚毅的轮廓。我放下手中海子的诗集,看着满地的梧桐落叶安静地呼吸,再到安静地死去,不由自主地轻念出熟悉不过的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离开的欲望,却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离开。当这个词语从脑海中浮现时,我想到了上小学时的安扬,记得当时他说,——“我讨厌这里,我想离开。”
  从前我不懂离开的定义,现在依然不明白。它的意思似乎有很多种,我无法表述。
  安扬的目光离开画架,忽然扭头看着我,“别出声,我心慌。”
  他莫名其妙的话语也让我莫名其妙,正准备问他为什么心慌时,安叔叔进来了。
  安叔叔今天的模样大不同于从前,他看上去状态很好,虽然依旧是长发凌乱,但眼睛却在神采奕奕地闪光。我看着他从阳光里微笑着走来的模样,忽然觉得他的身影在此刻极不真实,恍若隔世。
  后来安叔叔把那个消息告诉我们了,他说庆祝我吧宝贝们,我知道学生不能喝酒,但今天破个例吧,我的画卖出去了,他装作平静的样子看着安扬,眉眼间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安扬愣了几秒过后疯了一样扔掉画笔,冲到安叔叔面前把他抱紧,夸张地捧起安叔叔的脸亲了又亲,当时他们只是不停地笑着,却没有一句语言上。之后他们又像约好了那样,两行泪水划过脸庞争先恐后地砸下,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安扬满手的红颜料放肆地攀上安叔叔的脸,我看见他们的衣衫上也是一片鲜红,颜色极其妖艳,像极了血。
  他们的脸上交替着哭和笑两种表情,他们抱在一起的模样很像兄弟,他们拍着对方的肩膀,笑着笑着就哭了。
  忽然间我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傍晚,安叔叔兴致大发,摆了张桌子在小院里喝酒,安扬自然也在。安叔叔挥挥手让我也过去,他们不用杯子,酒瓶一次又一次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小院里偶尔有人走过,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安叔叔放下酒瓶,看看他们,又看看我,忽然说:“小凡,你和他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我弯起嘴角真诚地笑了笑,于是安叔叔也笑,安扬也笑。
  那天,喝到很晚,同时又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问安叔叔卖出去的是哪幅画,安叔叔满脸笑意地回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其实这幅画我是见过的,画中天空的底色被染成血红,大海则是明快的红蓝,仿佛能感到色彩在水波中的轻漾,画中人一袭红衣,像是要走进大海深处,又好似从大海深处缓缓走出,意境极其朦胧,飘渺,梦幻,华丽而不真实。
  记得当安叔叔问我们这幅画叫什么题好时,我和安扬几乎是异口同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安叔叔再次提起时,我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
  我扭头看着安扬,他倚在梧桐树旁,双眼迷离,神色恍惚,但嘴角却在微微上扬。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夜晚的掩饰下的模样,与白天迥然不同。
  我没有继续陪安扬和安叔叔,家人呼唤我回家,此时,我看见黑色的风与安扬的黑色风衣融为一体,画架上斑斓的油画在空中不知疲惫地狂舞着,直到落下。
  第二天早晨,我隐约感觉到小院里的人好像都在议论着什么,并且不停地对我指指点点。
  我没理他们,拎起书包准备喊安扬一起去学校。
  这时候住在隔壁的一对青年夫妇忽然叫住我,他们挥挥手挺神秘地让我过去,然后女人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和疯子一起喝的酒?”
  “疯子?”我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会之后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安叔叔和安扬,虽然对她这样的称呼极为不满,我还是面带微笑地回答了,我说是的。
  “你知道吗?疯子昨晚在画画的时候摔倒了,听说喝了很多酒,他家出事了。”女人悄声地说。
  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却好似一声惊雷。
  我慌忙赶到安阳家,用力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我继续敲,我说安扬你开开门好吗,我是夏凡。
  很久以后,门终于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我侧身挤进那个阴暗的空间,带上门,我没看见安叔叔,但在他的床上横着一张色调浓重的油画,画中的天空上遍布着夕阳的残垣,碧蓝的湖水轻漾,画中人一袭红衣,像是要走进大海深处,又好似从大海深处缓缓走出。这幅画的色彩远不如安叔叔卖出去的那幅鲜亮,但朦胧的意境却很相似,应该是安扬临摹出来的。
  我的第一个疑问是——安叔叔在哪?继而,我看向站在一旁沉默着的安扬,黑色风衣使他的脸像床单一样惨白,也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猩红的血丝把他的眼睛缠满,满头凌乱的长发放肆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他三分之二的脸。
  “安叔叔呢?怎么回事?”我问他。
  过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等到回答,于是我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这里的光线似乎太过昏暗,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冲破厚厚的玻璃歇斯底里地闯进狭小的空间,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干挣扎着投下张牙舞爪的倒影。
  安扬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锋利的阳光,眯起眼睛不满地看着我。
  我紧张起来,扭头看着安扬:“安叔叔到底有没有事啊?在哪呢!”
  “他躺在医院里。永远不会醒来了!”安扬没有理会我的不可思议,他突然疯狂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泪水撕破笑脸,两种表情在脸上相互盘旋,“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
  我惊呆了,不知所措。
  “是我,都是我——”安扬又在一瞬间冷静下来,声音开始抽搐,“昨天晚上我在临摹他的那幅画……就是那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站在画架前示范给我看……他说色彩不能黯淡线条不能扭曲……然后……”
  “然后安叔叔就摔倒了对不对!”我冲安扬大喊,“他喝那么多酒你还让他画画!你有没有脑子!”
  “我不知道!我打120,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不行了,他有高血压……”安扬开始歇斯底里,“是我错了!我要过去陪他!”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我扳过他的手腕,伤口很深,血流不止。
  我开始手无足措,我拉住安扬说我们去医院吧。安扬推开我,把安叔叔床上的油画撕成碎片,色彩斑驳的纸片在这个色彩斑驳的房间里纷飞盘旋。我忍无可忍地逃出了这个阴冷的空间,出门前我不小心撞到了安叔叔的画架,画架上不知是谁完成了一半的油画飘然落地,我听见了画纸上破碎的花朵发出的沉重叹息。
  后来,我随父母搬出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离开前我去参加了安叔叔的葬礼,葬礼上的人寥寥无几,安扬穿一袭白色孝衣,几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停地进进出出。
  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很锋利,锋利得刺透了眼睛。阳光在安扬满脸的泪滴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我用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两部最廉价的手机,把其中一部塞进安扬手里。

他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微笑着看着他:“有什么事要给我打电话。”
  安扬也笑。他说夏凡你别哭啊,我打就是了。
  安扬把手中海子的诗集点燃,火苗跳跃着吞噬了纸张,烟尘在空气中上下翻飞。他看着灵堂中间安叔叔的遗像,嘴角轻扬:“爸,你一定喜欢这个对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残酷的现实把一切化为泡影。葬礼结束后,安扬说他想去看海。
  我陪他走完整个小城的每个角落,之后我说了一句一直以来很想告诉他的话:“这个城市没有海。”
  “是啊——”安扬仰起脸,看着碧蓝得如同海水一样的天空,“这个城市没有海。”
  新家在一排高大的楼房里。我并不喜欢那扇扇囚牢似的门窗。离开小院后,我剪掉了遮住眼睛的长刘海,背着书包出现在校园。我知道我再也无法触摸到那些被时光打磨出的尖利棱角。
  安扬没有再来过学校。
  常常的我,一个人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里,和繁华的街道上……

(来源:中华少年作家网/作者:汪艺)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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