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风卷起跑道上的落叶，旋转着打滚，刮在营门手持95式自动步枪的哨兵脸上隐隐作痛。

“李平，明天就退伍了，回去你准备干什么？”两名刚从哨位交岗的士兵并排着甩着齐步，向营房走去。

“回家，可能要去打工。”李平个子不高，上等兵，和他一起的是同班战友张俊，对于张俊的询问，他只能笼统的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回去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每年能够转士官的毕竟是少数，而像他这样的退伍士兵的成千上万，离开部队后，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片叶子，就像在秋风中翻滚着的落叶，随风飘荡……

二

“穿着军装我们是战友，脱去军装我们是兄弟……”退伍的前一天晚上，部队给退伍兵们准备了一场非常丰盛的晚餐，破天荒的在每张餐桌都摆上了几瓶啤酒，尽量保证人手一瓶，一名四川兵一边喝酒，一边含糊不清地唠叨着。包括李平在内的同桌兵都低着头，没有人回答四川兵的话。四川兵一口喝下半瓶啤酒，趴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但是周围的人，依然没有理睬他。

那晚，连队食堂里非常吵闹，几名纠察队的士兵经过，正想探个究竟，门内走出一名去上厕所的兵，他的军衔已经脱下，光秃秃的绿军装显得有些突兀。

“你们这是？”纠察兵们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先的班长收回了准备跨入食堂的腿，立正、站好，然后重重地向在门前的这名退伍兵敬礼，退伍兵也抬手回礼。

纠察兵们说：“老兵，一路走好。”

三

这天的风很大，刮得连队楼前的升旗台上的五星红旗呼呼作响。还未到六点钟，李平和同班另外两名退伍兵轻手轻脚的爬下床，用背包绳把军被绑成四方块，然后将三套军装整齐的折叠好，装进绿色的行礼包里，一套常服、两套作训服，这是他唯一的行礼。

三人用最快的时间准备好一切，依次悄悄地开门走出门。门轻轻合上的瞬间，原本躺在床上的其他士兵都坐了起来，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门。

营门前，两辆中巴车停在操场上，车的侧面靠近车门的位置，张贴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印着几个黄底大字“欢送战友，退伍不褪色。”

在操场上等待的退伍兵们，不约而同地走到升旗台下，没有发现他们已经习惯性地站成方队。

五星红旗随风飘荡，退伍兵们却保持着崇敬的注目，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异常。

李平鼓足了勇气，他没有当过班长，这一刻却大声喊出：“立正、敬礼！”

退伍兵们整齐划一的抬手向国旗敬礼，这时太阳冲出了晨曦，将光芒洒向大地，照在退伍兵们坚毅的脸庞上。

四

连长做了最后的训话，他保持着严肃，就像每一次出发抓捕罪犯时做动员。所有人都认真的听他说话，他把“回到地方，把军人的本色带回社会，建功立业……”这句话重复着说了数遍。李平知道连长其实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说了半天的话，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说的是什么，最后连长下达了上车的口令，然后回过头，不想让大家看到他闪烁在眼角的泪花。

上车后，李平和何俊并排坐在一起，他特意坐在了窗边。

汽车缓缓启动，载着退伍兵们在营区里绕行，最后驶向营门。

送行的士兵们在营门外站成两队，他们举手敬礼，哨兵行持枪礼，中巴车从他们中间经过，驾驶员将车速压到了最低。送行的士兵们驻足目送，离去的是战友，也是兄弟，从此他们将天涯海角再难相聚，他们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留着眼泪，直至眼睛再也看不到汽车的影子。

整车的退伍士兵丝毫没有回家的喜悦，他们保持着端坐，这是军人基本养成所必备的素养，终于，有人伸身擦拭眼睛，其实大家都在哭，只是有的人在表面哭，而有的人在心里哭，原因一致，送行的士兵因为战友离去而哭，退伍的士兵因为离开了部队而哭……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李平的班长和同班的新兵们站在班级里的大窗户前，直到车子远去，他才低声说道。

（来源：中华少年作家网/作者：曹伟）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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